北京新街口之八道湾
2011年03月08日
北京叫八道湾的胡同有四条,除了新街口的八道湾,其余分别在鼓楼西大街、东四北和崇文门内。对新街口的八道湾的熟悉,由来已久。得知八道湾胡同将要拆掉,最近先后两次重又走进了这条胡同。我很想在它终将消逝之际,为这胡同留下一点告别式的记忆。
新街口的八道湾,转弯分岔之处不止八个,粗略数一下也在十个以上,“八”在这里不代表确数,而是形容其弯多之意。
上世纪七十年代,西城区图书馆就在与八道湾胡同相通的前公用胡同东口附近。那时幸运的弄到张借书证,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每隔一两周就要到前公用胡同来看书或借书,每次来去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直接走前公用胡同西口,向东直行,另一条就是从八道湾胡同的西口进,沿着曲折的胡同出南口进入前公用胡同左转。
其时文化凋敝,图书稀少,图书馆除了像《金光大道》《艳阳天》外,唯鲁迅著作极为丰富,一套鲁迅全集几乎就是在这时读过的。一天在鲁迅日记里,看到其1919年8月19日在京南琉璃厂附近的广合居交款换契的购房交易记载。看了十多处房产后,这一天鲁迅终于出手3500大洋从一位罗姓房主购得八道湾11号宅院。这是鲁迅在北京生活工作七年后购买的首套房产。经先生亲自设计,装修工程于当年11月完工,京中尚不多见的自来水,也引入院内。随后留学归来的鲁迅的二弟一家及专门从绍兴老家接来的三弟、母亲等也相继入住,开始了他自称为“中兴”的快乐大家庭生活。这使我对经常不经意间穿行而过的小胡同八道湾有了一种特别的关注和敬意,为此,我更愿意多绕两步路在这条曲折的胡同里走,似乎要寻出些内心敬仰的大文豪们的气息来。
那时,八道湾胡同里的院落和街门都已破旧,一些房子的山墙已经被维修后砌上了红砖,灰瓦也换上一种水泥石棉瓦,与原有的灰色墙瓦形成抢眼的对比,胡同里大型宅院不多,鲁迅当年的11号院也早已是住进了几十户人家的大杂院了,11号院当时已经分成了两个院,西跨院成了乙11号。
胡同树很多,夏天行走,阴凉处几乎不断,到了冬天,放着大白菜垛和蜂窝煤垛,从各院街门口一直码放到各家各户的窗台下,有一两次赶上刮西北风,冬天下午5点多钟天就黑了,胡同拐弯多,路灯少且暗,那时路灯都是那种原木的电线杆子上面挂一个搪瓷制作的灯罩,一盏瓦数绝不会超过50瓦的白炽灯泡,胡同里行人稀少,忽然觉得这条与新街口繁华闹市仅一街之隔的八道湾怎么会这么偏僻寂静,或许奥妙就是这曲曲折折的深巷,挡住了风雨,挡住了嘈杂,也挡住了闲人车马吧。
昔日八道湾,是个高树蝉鸣,颇富野趣的地方,河汊弯弯引得胡同也跟着曲曲折折,这样一幅景致时常出现在大家笔下。
梁实秋、周作人等都有过倾情描述,甚至俞平伯在《忆录京师坊巷诗——八道湾》诗中对八道湾的地理环境作了生动歌咏:“转角龙头井,朱门半里长。南枝霜外减,西庙佛前荒。曲巷经过熟,微言引兴狂。流尘缁客袂,几日未登堂。”诗中龙头井在什刹海西,朱门指庆王府,西庙是护国寺,这些都距八道湾不远,也是鲁迅和访客平日往来经过之地。梁实秋则对后院有过这样描写:“原名叫苦雨斋,后改名苦茶庵……小小一副横额是沈尹默写的,北平式的平房,书房占据了里院上房三间,两明一暗……几净窗明,一尘不染”。鲁迅很喜欢胡同的景致,树荫蝉鸣,水塘河汊,常沿着曲巷灰墙漫步至胡同西口,那时,赵登禹路还是一条贯穿北京南北方向的古老河流,这条后来被埋入地下的河道,老北京习惯称之“沟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