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山公园一角,有组孤零零的石质建筑。它是乾隆皇帝钦点的国家项目,西藏日喀则扎什伦布寺的翻版;它还是静宜园幸存下来的建筑,活佛在此为乾隆帝庆祝七十大寿。走进这座俗称班禅行宫的“宗镜大昭之庙”,也许你的耳畔会不自觉响起韩红的歌声:我的家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文 杨多杰 摄影 子胥
缘由 六世班禅进北京
如今自
香山公园北门而入,沿园中小路前行,在见心斋以南,芙蓉馆东侧,有一组建筑十分突兀。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寺庙,但走近了瞧,通常寺院具备的楼台亭榭、山门大殿却一概没有。庙前石台上只有一座硕大的琉璃牌坊。细细观察,这座牌坊由汉白玉砌成,用黄、绿两色琉璃砖装饰,牌坊顶上用飞檐式琉璃瓦覆盖,华丽壮观,即使今日看起来显得老态龙钟,却也难掩当年气派。牌坊两面均雕有清晰的云龙纹装饰,两面的正中有题额,竟然是用汉、藏、满、蒙四种文字刻成,东面题额为“法源演庆”,西面题额为“慧照腾辉”。
琉璃牌坊后,则尽是些残垣断壁,但按遗址规模粗略估算,当年这座寺庙绝对不小。再往后望,大庙后面山腰处,有座七层楼阁式琉璃塔,高约三十米,塔顶有八条垂脊,平面呈八角形,中间以黄色琉璃宝瓶为刹。琉璃塔与琉璃牌坊遥相呼应,塔的每一层的八角檐下,系有铜铃,有风吹来,铃声清脆悦耳,余音在山谷中回荡,妙不可言。经周边晨练的大爷指点才知道,这就是三山五园中颇具盛名的“宗镜大昭之庙”了。
据史料记载,这座宗镜大昭之庙是乾隆年间为了迎接西藏活佛六世班禅而特意修建的。那时清政府对西藏上层极尽拉拢之能事,而西藏上层也与清朝保持着紧密联系。历史上第一位来北京与清朝皇帝会面的,正是五世达赖喇嘛阿旺罗桑嘉措。不过,当年五世达赖喇嘛进京时,皇家并没为他专门修建庙宇行宫。这倒不是因为满藏关系不和,要怪只能怪五世达赖来得不是时候。当时清朝刚入关不久,南方还有战事,京城更是百废待兴。所以尽管顺治是个醉心佛学的皇帝,但也实在没有财力再为五世达赖修建庙宇了。因此只能凑合在南苑接见。
而到了六世班禅进京时,则大为不同。一来当时正值乾隆盛世,国力充沛。二来六世班禅千里迢迢来到北京,为的是给乾隆爷庆贺七十大寿,算是一位贵客。因此清朝对于六世班禅的迎接格外隆重,考虑京城酷暑难耐,因此特意在西郊为活佛修建一座宗镜大昭之庙,简称昭庙,专为班禅在京夏季居住。后来俗称“班禅行宫”。
秘史 皇帝活佛见面难
西藏活佛进京面圣,与其说是臣子朝见君主,不如说是两国元首会面。因此各项礼仪颇为讲究,长幼尊卑丝毫马虎不得。就拿当年五世达赖喇嘛抵京来说,顺治皇帝以打猎为名,与五世达赖喇嘛“不期然”相见于南苑。这种“邂逅式”的安排既让皇帝作出御驾亲迎五世达赖喇嘛的姿态,又不失清朝皇帝作为一国之主的尊严,可谓巧妙之极。
六世班禅这次从西藏来京,先在承德觐见了乾隆皇帝,之后俩人分头进京。可是乾隆皇帝中途还要去清东陵祭祖,路上颇有耽搁,以至于六世班禅先于乾隆到达了京城。这样一来,问题便出现了。六世班禅在北京等着迟到的乾隆皇帝,协调不好就会有班禅“反客为主 ”的感觉。为了避免这一情况的出现,内务府、礼部、理藩院等处的各位官员可谓绞尽脑汁,最后配合乾隆皇帝东西陵祭扫活动,清廷将京郊皇家园林南苑和西山静宜园与谒东西陵路上的驻跸行宫的行程进行了统一安排,才完美地解决了这一微妙的问题。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存的《乾隆朝上谕档》中,完整地记载了这次颇费心机的会见活动。具体方法是六世班禅在九月初二日到北京后,驻北京黄寺休整,于初四、五、六日前往香山等处拜佛事。而乾隆皇帝从承德前往清东陵谒陵,于九月初十日回京后,没有回宫,而是驻跸南苑旧衙门行宫,在此从容地等候六世班禅从城里赶来觐见,这样一来乾隆皇帝便又将主场夺了回来。乾隆皇帝所作的《御制德寿寺诗》中提到继五世达赖后“二十余年,班禅额尔德尼祝来觐,又复于此谒见”,说的也就是乾隆帝与班禅在南苑的这次会见。随后一天乾隆皇帝驻跸南苑新衙门行宫,接着便启程前往清西陵继续谒陵活动,而将贵客六世班禅留在北京稍候。九月十九日.乾隆皇帝回到京城驻跸香山静宜园,当天六世班禅前来主持宗镜大昭之庙的开光大典,这也是他们在北京的第二次见面。
特色 悠悠最炫民族风
全盛时期的宗镜大昭之庙除去气势恢宏外,更是汉藏建筑混搭的典范。寺庙总体坐西朝东,与中原风格迥异,但整个建筑又呈现出汉地特有的中轴线布局。昭庙的主体建筑呈方形碉房式,原有前殿、白台四层、红台四层,墙体上方四周,间隔设有藏式梯形窗户,窗口上部又饰有汉式单斜面遮檐。如今除白台、红台尚在外,其间的木质结构早已荡然无存。在牌坊后前殿前,原还有一座八方重檐碑亭,内中石碑的基座为砖石结构,足有十米高,碑上镌刻的碑记是乾隆皇帝御笔书写的三首五言诗,御诗中还夹有注释,说明了修建昭庙是为表彰六世班禅入觐及乾隆皇帝在该庙会见过班禅的事实。如今碑亭早已毁坏,只剩下一座石碑还苦撑在那里。如今国家博物馆收藏有一套藏传佛教法器——金刚铃、金刚杵,原是明朝宣德年间明廷布施给拉萨寺院的,六世班禅在这次昭庙朝见时,又将它作为珍贵寿礼献给了清朝皇帝。三百年间朝代更替,不变的只有汉藏间紧密的联系。
由西藏活佛亲自开光的殊荣,使得昭庙成了三山五园中香火极旺的庙宇。自乾隆皇帝以下,历代帝王都十分喜爱在此上香祈福。直到1860年,英法联军攻入京西各园,昭庙也不能幸免。一场大火,偌大的昭庙只剩下琉璃牌坊、琉璃塔等石头建筑。如今传世有一张拍摄于1870年左右的昭庙琉璃塔照片,从中可见昭庙虽然被毁不到十年,却已是面目全非,破败荒凉。八国联军进北京使得京城动乱,京西各处不法之徒趁机对各座皇家园林再次洗劫,昭庙再遭重创。民国时,这里曾被改建为医院,后则一直废弃。以前若来到香山公园,游人是不能进入昭庙遗址参观的。直到前几年,老舍之子舒乙先生在《北京日报》上发表文章,并向市政府提议保护北京地区的藏式文物。2009年市政府拨款四亿,修缮保护了宗镜大昭之庙在内的多处涉藏文物,如今这里再次对公众开放,舒乙先生真是功不可没。
后记 西藏活佛 归去来
自六世班禅后的一百余年,就再未有西藏活佛东来。一直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英国人垂涎西藏,屡次挑衅。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加措走投无路,千里迢迢来京谋求中央政府对西藏抗英的支持。清宫档案记载,九月二十日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先后在
颐和园仁寿殿升座,接见了达赖喇嘛。
西藏方面这次觐见,被画入两幅壁画中:一张在布达拉宫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殿上层回廊西壁,绘有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分别在
颐和园仁寿殿接见达赖喇嘛的场景。画面中还可辨认出文昌阁、绣漪桥、佛香阁等园林建筑;另一张位于拉萨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金色颇章殿。殿内有描绘颐和园美丽景色的大幅壁画,画面上万寿山、昆明湖及园内主要建筑历历在目。去西藏游玩的朋友,可以留心看看,西藏人眼中的颐和园万寿山是个怎样的模样。其实在清代西藏活佛三次来京活动,从南苑、静宜园,再到颐和园,无一不与皇家园林有着紧密的联系。由此可见清代的皇家园林并不光是供帝王享乐,它更是兼具外交礼仪、番汉亲近等多重使命的政治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