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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宫灯非遗传承路遇瓶颈:老字号文盛斋仅剩20人且工序繁琐

2018年03月10日

“从天桥派出所往北,就能看到我们的门市部。”手机里传来老翟爽朗的声音。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如此,不过靠街的门脸不大,并不起眼,招牌上写着“美术红灯厂销售部”,看上去并没有国家级非遗项目的派头。屋里的摆设也略显杂乱,墙上挂有字画,还有美术红灯厂的前身文盛斋的老照片,以及北京宫灯在巴拿马博览会上获得金牌的旧照。房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宫灯,红黄流苏在头顶飘荡。靠墙放着一张旧沙发,屋中摆着一张四方桌,老字号“文盛斋”的黑地漆金匾额放在通向里屋的栏杆上。
作者:杨昌平

北京宫灯非遗传承路遇瓶颈:老字号文盛斋仅剩20人且工序繁琐[墙根网]
天安门广场花坛上的宫灯
“来我们这里的,以老客户居多,像北京的一些古建筑、大饭店,都知道这地儿。”从老翟的话里,也能听出北京宫灯所具有的悠久历史。就拿那块“文盛斋”的招牌来说,就称得上北京的老字号。
在历史上,北京的文盛斋有两个,都有较大的名气,但双方从事的行业却并不相同。一个是原址在前门外廊房头条的文盛斋,大约开业于清朝嘉庆年间,以经营各类彩灯而著名,后来迁到东琉璃厂。另一个是清朝咸丰年间开业的乐器琴行,位于厂甸小沙土园北口西侧,后来迁到安定门大街,这就是文盛斋琴行。
文盛斋所在的廊房头条也是有来历的。金庸先生的家族前辈查慎行著于清代的《人海记》提到,明代永乐皇帝定都北京之初,曾在城门口和钟鼓楼等处建造店铺房屋,招商经营,统称为“廊房”。前门外的廊房头条等胡同名称就是那时的遗留,堪称是北京最早的招商区。廊房胡同从北往南有头、二、三条。据《旧京琐记》载:“灯市旧集于东、西四牌楼,后始移廊房头条。”因此,昔日廊房头条有灯街之称,在这里有文盛斋、华美斋、秀珍斋等二十来家灯笼铺。
“听我师傅说,当年廊房头条的灯笼铺里,文盛斋是做得最好的,文盛斋里的技工都是江浙一带过来的能工巧匠,他们专门给宫里做灯。”老翟介绍说,当年的店铺都是前店后厂,生产的灯笼主要有两大类:一是圆纱灯,另一类是宫灯。宫灯要用硬木或其他上好木料做成棱形或多方形的灯架,灯架上雕着各种玲珑剔透的花牙和各式饰物,在灯的每方格上镶玻璃或纱绢,并画上各种好看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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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盛斋的具体创建年代,据载是清嘉庆年间,其灯彩驰名京华。品种有宫灯、纱灯、花灯、壁灯、会灯、年灯、玩具灯等,并经营苏杭雅扇、手绘壁画等业务。其宫灯古色古香,一般用硬木做出框架,有四角和六角形等,可拆卸和折叠,在灯的每个角上都缀有丝穗,底下有一根独穗,灯框架之间嵌以玻璃,玻璃内画有彩色漆画。
晚清时,文盛斋多为京城的宫廷、王府制作宫灯。1915年,文盛斋的灯彩参加巴拿马国际博览会,并荣获两枚金牌。经过发展,文盛斋改建为宫灯壁画厂,北京解放后,经过公私合营,宫灯壁画厂改成北京市美术红灯厂,其主要售货门脸和加工工厂均迁移到东琉璃厂。
宫灯的历史非常悠久,历代描述节日的诗词中,都会涉及到宫灯。比如唐代李商隐有诗曰:“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宋朝欧阳修则有诗云:“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与汉代及唐宋时期的宫灯相比,北京宫灯自然年代较晚,但与流传在其他地方的宫灯技艺相比,北京宫灯自有其特色。
“从创意角度讲,北京宫灯比较粗放、壮观、大气,而南方的宫灯则小巧玲珑。南方宫灯在细微之处做得较好,比较精细,雕花也较为复杂,但没有北京宫灯大气豪爽、雍容端庄的感觉。”老翟说,宫灯技术是南方的能工巧匠带到北京的,但在发展中形成了北京宫灯独具的特色,这也是北京宫灯传承至今,并成为国家级非遗项目的原因。
2一只宫灯多达上千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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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玉良手拿锼弓子,年轻时,他一小时能锼上百个窟窿 王海欣摄
老翟拿出几件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工具,分别是锼弓子、手工刨等。年轻时,他是北大附中的学生,美术红灯厂到学校里招人。“那时候包分配,是学校把我分到厂子里的,没想到能干一辈子。”老翟感慨地说,回想初进厂时,有三百多号工人,做宫灯也像现在的流水线作业似的,机器组负责下料开料,成活组负责做成产品,壁画组负责画片,流苏组做灯穗,喷漆组负责刷漆,大家各自负责其中的一部分。而老翟主要学的木活,从那时开始,他就学会了使用锼弓子、手工刨这些工具。
“厂里那时候的业务范围还挺广的,除了宫灯外,还做灯罩、喇叭盒、电话机等。领导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品种多点,形成互补,总有一种产品的销路好。”老翟陷入了回忆中。他进厂的年代,正是文革后期,百废待兴,他和师兄弟们跟随郭汉、徐文起、孙守亮、刘洪福、袁振经、李春等身怀绝技的老师傅们如饥似渴地学习宫灯技艺,师傅们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手艺倾力相传。
从工艺角度讲,宫灯的主要工序有木活、画片、流苏。木活包括锼活儿,用锼弓子锼花牙子图案,包括磨工,然后是上漆皮儿,然后喷漆。“其中木活是最重要的,宫灯主要靠木活支撑起来,你看这只小小的六方宫灯,它有120多块木头,瞅着不起眼,但很繁琐,千变万化,工序要100多道,而那个有1个母灯6个子灯的子母灯,仅仅木活的工序就达到上千道。”对于宫灯技艺,记者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虽然事先作了些准备,但也要努力地理解老翟所说的技术上的特点。
木活为何如此繁琐精细?老翟拿起那只六方宫灯,很利索的边拆卸边解说。宫灯的窗扇要贴绢装玻璃,虽然小巧,但一点不比真正的窗户省事。宫灯不用一根钉,全部是榫卯结构,因此框架必须结实、设计合理。框架完成了,还有装饰性的雕花。惯例是镂空雕刻,凸出灯体的部分称为“花牙”。花牙样式,基础的有十来种,临时变化无穷数,雕刻分布的位置也很灵活,上层扇面上有顶花下有花牙,下层扇面仅有下部花牙,六根灯柱上的花牙图案又不一样,柱顶上还要雕刻龙头、凤头。
北京宫灯的工艺包括:锼、雕、刻、镂、烫等,从木工备料、开料,到雕刻、拼接、黏合,少不了还要抛光、打蜡、上漆,再贴绢或上玻璃,最后插上龙头、挂上流苏……制灯所用木料,以两广出产的花梨、檀香和紫檀为上选,梨、枣次之。雕刻时以铁丝锯穿,再用刀刻,然后用铁丝磨其空隙。现在有了更先进的工具,可以协助备料、开料、切割,但雕刻之事还是要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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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宫灯木架子的工具 王海欣摄
“做宫灯的话必须会木工,但是木工又分很多种,像木匠、小器作、大车匠等,还有一种叫斜木匠。木匠就是做平常的家俱的,大车匠是什么呢?过去咱们的马车全都是木头做的,包括轱辘、轴全都是木头做的,做马车的就叫大车匠。而斜木匠是做棺材的,因为棺材上所有的锁、料全是斜的,没一块正的,所以那叫斜木匠。像我们做宫灯的属于小器作,就是比较小的器件、器物。”老翟说,他当了三年学徒,才算出师,可以独立制作宫灯了,当时那种喜悦之情真是难以言表。
回想起学艺期间的趣事,老翟还记得师兄弟们互相较劲,他说:“那时候大家都年青好盛,要比着看谁的技艺好。我们四个师兄弟较上劲了,把手表往桌子上一放,四个人一起锼牙子,看谁锼得最快。一小时的时间内,我和师兄都锼了上百个窟窿,现在让我再锼,我连五十个都锼不出来。”
美术红灯厂辉煌的标志是天安门城楼上的大红灯笼。“你知道开国大典上天安门城楼挂的灯笼有多大吗?直径两米七!是我们厂现场制作的。”当然,这也是老翟听厂里的老师傅们讲的。当时像那么大的灯笼,无法做成收缩的,因为收缩后再伸展开会变形,无法保持原样。而在厂子里制作的话,直径两米七的灯笼又不好运输。“后来,厂里就在天安门下边就地制作,再抬上去挂起来。以后每年都要修一次,修不好就换。改革开放后,天安门城楼拍卖开国大典的灯笼,有人花1360万给买走了。实际上从艺术价值看,那种大红灯笼是无法和宫灯相比的,但是它的历史价值大些。”
“我们厂做过的最大的宫灯直径达四米,是给西客站那边一个酒店做的,那个酒店的装饰就是中式复古的,我们到现场查看后,设计出子母灯,十多个工人干了三个月。”老翟说,宫灯的市场虽然在萎缩,但宫灯永远不过时,怎么看怎么有味。老物件为什么能保存下来?就是因为百看不厌。
3最大的隐忧是青黄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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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方云盒子母宫灯  王海欣摄
“我们厂子啊,我进厂的时候有三百多号人,现在才二十多个了,都是老员工。”老翟叹口气,回忆说,厂子里人多时,像他们一个组就得有二十多人,锼起活儿来,大家站一排,滋滋啦啦就跟奏乐似的,特别震撼。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制作的宫灯都是以出口为主,每个月的出口量有三百多盏只。那会儿是计划经济,我们生产的产品全部交给外贸公司销售,效益还是不错的。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要自己找销路了,开始自营出口,要到广交会去洽谈。”老翟说,厂里效益不好的原因,有出口下降,也有西式灯具的冲击,当然还有更多的在轮廓上像宫灯的替代产品,当然在细节上,这些所谓的替代产品是无法和传统的手工宫灯相比的。
厂子既然面临困难,是否想过一些办法?老翟介绍说,厂子已经改制了,现在属于民营合伙企业。而且美术红灯厂是老厂子,全国原有三家宫灯厂,那两家早已倒闭,只剩下美术红灯厂一家。老厂子有知名度,老顾客多,不用宣传,各大宾馆、酒店、古建筑,都知道美术红灯厂。
但是,北京宫灯面临的困难可能正源于其工艺的繁杂。老翟说,从审美角度讲,如果家里是的红木家具俱,就应该配宫灯这种古式的灯具,如果配现代工艺的西方灯具,会显得不伦不类。但是,手工制作一只盏宫灯实在是太费事了,就不说子母灯那种复杂需要上千道工序的宫灯了,普通的六方宫灯也需要上百道工序,要价太高不好销售,要价低了连工时费都不够。而这也是年青轻人不愿干这行的原因,因为收入太低。
“我们厂的员工现在每月也就三四千块钱吧,我们的产品是劳动密集型产品,全靠手工活儿,卖高了没人要,卖低了手工不值钱。像这盏个六方云盒子母灯,材料是红木的,工序要上千道,一个人制作要花三个月时间,售价在每盏灯5万元左右。卖高了没人要,卖低了赔钱。”老翟介绍说,年青人没人爱干这个,厂里曾经招过工人,来应聘的心血来潮干几天,就不想干了。
“再大的抱负也要解决温饱问题啊,收入起码要能养家,但厂里的收入不行,工资给高了给不起,给少了没人愿意干,现在的员工岁数都大了。”老翟苦笑道,“厂里一共有四位非遗传承人,一位七十多岁,特长是设计,我是六十多岁,除了画片,别的都会,还有两位都是五十多岁。现在厂里人太少了,也不分什么组了,有活了大家就一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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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前门的文盛斋老门脸  王海欣摄
现实如此让人无奈,宫灯确实漂亮,谁都喜欢,制作起来却异常枯燥,又苦又累。刮刨子、拉锯都是累活,现在的年轻人都吃不了苦,刮刨子都是土,又得吸尘,又脏又累,而且工资还不多,挣钱还少。用老翟的话来说,像他们都这岁数了,干别的也干不了,只能是维持着。
其实,许多传统手工艺都和宫灯一样,面临后继无人的难题。老翟却不甘心:“这宫灯如果要真是从我们这一代失传了,我还真是不甘心,从个人来说就多尽一点力量吧,能发多大光发多大光,只要是跟传承有关系的,那我责无旁贷,尽我的最大努力把宫灯技艺传下去。现在不是讲非遗进课堂吗,有时候到学校给他们讲课去。学生问什么我就告诉他们什么,而且手把手的教他们,让他们知道这宫灯怎么做。”
说着,老翟打开手机,让记者看他教学生们制作宫灯的照片。意味着学而有成的证据,就是学生们制作的宫灯。老翟要求学生们合作制作一个盏宫灯,结果还不错,看上去已经有模有样了。“这些学生可能不会真的从事宫灯这一行,但他们有的是从事幼儿教育后,有的是做培训工作的,学了一些这方面的技艺后,总有机会为宫灯技艺作些宣传和推广。”
值得高兴的是,在2008年,北京宫灯就被评选为国家级非遗项目。相信有政府的支持和社会的重视,这项老工艺会一代代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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