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辟谣”：武英殿外浴德堂并非香妃澡堂

2013年08月29日

故宫西华门内武英殿的西北，有一座别具风格的“澡堂子”遗迹，这就是浴德堂。有人根据其阿拉伯式的建筑风格，推断“浴德堂”是乾隆皇帝为其宠妃香妃特地建造的，里面的穹窿开间即是香妃沐浴的地方。另一个所谓证据是1915年，“浴德堂”曾展出过一幅“香妃戎装像”，因而有人将这里称为“香妃浴室”。然而，按明清皇宫的规矩,外朝宫殿均属处理朝政之地，皇后妃嫔都是不许涉足的……那么，浴德堂最早为何人所建？建于何年？这栋与故宫其他建筑风格迥异的建筑原本是做什么的？

《美人画像》为何被附会为“香妃”？

根据清乾隆朝内务府档案，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大小和卓叛乱，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被清廷所平定，并迁其妻奴到北京。在当时内务府档案中，其后晋升为容妃者，就是在平定大小和卓后进宫的，在后妃传中称其为和卓氏女，号容妃。香妃是后来传说演变之称谓。按清代后妃传，容妃死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葬于河北省遵化县裕陵园寝。裕陵为乾隆之陵名，在清代历史档案中有一张裕陵园寝位置图，容妃即葬在其中。如果说浴德堂是为容妃而建的，那么浴德堂的始建时间，应为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但此说并无确切证据。

就此事我曾请教过原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单士元。据单老先生说，辛亥革命后，1915年在故宫外朝地区成立古物陈列所，从热河避暑山庄运来陈设文物，其中有画轴数万件，另有美人绢画一张，油画十九张。油画中有一张戎装女像，所画人物妩媚英俊，当时古物陈列专家称之为清代乾隆帝的回族妃子香妃。

那幅所谓“香妃画像”，就收藏在浴德堂附近。此画多年来传说为西洋人所绘，原画上有一黄签，题为《美人画像》旧古物陈列所指此美人画为乾隆帝之妃，并冠以“香妃”二字，遂附会为乾隆帝的回妃，随之乾隆的容妃也就变为香妃。武英殿浴德堂遂演变成为香妃浴室。为浴德堂供水之高台井遂称之为香妃井。古物陈列所还将戎装女像悬于浴室门楣上，于是被好事者视为清宫秘史中的艳事。

紫禁城“外朝”何来后妃沐浴之所？

武英殿外的断虹桥。

按清宫惯例,外朝宫殿均属处理朝政之地，后宫妃嫔是不许涉足的。清代二百多年中，只有小皇帝大婚时，皇后所乘凤舆可由外朝穿行到后宫，即使与皇后同时所选之妃，亦只能由紫禁城北门神武门进入，不可能在外朝宫殿建有后妃沐浴之所。封建皇帝每年过生日，尤其是在举行大寿典礼时，都要在太和殿受朝臣的祝贺。权势之大的慈禧太后举办五六十大寿典礼时，也未在外朝举行。武英殿在紫禁城西华门内，毗连西苑中南海，慈禧太后当权时，去西苑均要出入西华门，亦从不穿行外朝中路。出入西华门路经武英殿石桥，所乘肩舆还要挂帘掩罩而过。清代从康熙朝起到清代末年，武英殿一直是编书印书的场所，清代有名的纸墨精良、校勘精准的殿本书，就是指武英殿所编刻的书籍。乾隆朝是最兴盛时期，编书人在浴德堂校勘书籍之事均写在清代宫史中。这样何能使宠妃淋浴其中？所谓香妃浴室之说纯属虚构。

单士元先生认为，明清故宫是在元代大内宫殿废墟上兴建起来的，元代统一中国后，除了重用蒙人、汉人之外，回族人亦多。《元史氏族表》记载，回族曾有百余人参与修建元大都宫殿城池。《元史•祭祀志》中记载有回回司天文台，《元世祖本纪》记载有回回医药院，元代《职官志》中记载有回回令史。元朝人在生活习惯上，逐渐脱离游牧之风，把蒙、汉、回三个民族生活方式融为一体，蒙族居室起初并无浴室设备，也许正是受了回族礼拜沐浴生活的影响，在大内宫殿建有浴室多处。在陶宗仪《辍耕录》中载：“延华阁浴室在延华阁东南隅东殿后，傍有鹿顶井亭二间”。元代《故宫遗录》载：“……台西为内浴室，小殿在前”。也就是说，回族的浴室设备是有特定模式的。《元史•百官志》也有记载：“元仪鸾局掌殿廷灯烛张设之事及殿阁浴室门户锁钥”。这些记载说明，在元大都皇宫内的浴池不止《辍耕录》和元《故宫遗录》所记的几处。

浴德堂原为元代留守司衙门旧址？

朱元璋攻破大都及定都南京之后，元皇宫荒芜。大都宫殿逐渐被毁，估计拆毁情况除象征政权的坐朝大殿之外，小宫、小院不一定全拆到片瓦不存。武英殿浴德堂所在地则是元大内宫城西南角楼外地带，原为留守司所在地。留守司是一个较大的政治机构，有成群的建筑。1958年清理坍塌倒坏的武英殿后墙的建筑遗址，在刨挖地基深处时，于旧殿的砖墩下发现大石制做的成套柱础，经鉴定是元故宫的遗物，经考证认为应是元代留守司衙门的旧址。建筑群有浴室在其中，以现在浴德堂结构布局证之，与元大内廷华阁浴室有小亭和台西为内浴室、小殿在前的安排极为吻合。现武英殿浴德堂浴室后亦有井亭，浴室在武英殿后，亦即小殿建筑在其前头，布局与《辍耕录》、元《故宫遗录》所记元代浴室情况相同。

此外，浴室内部砌满白色琉璃砖，从砖质、胎釉看，也早于明清。元代宫殿所用琉璃砖瓦是多种釉色的，并不像明清两代以黄色为主、绿色次之。元代是杂用各色琉璃，尤其喜用白色。早年故宫进行维修时，在浴德堂附近地下发掘出元代白色琉璃瓦碎片，其琉璃釉与浴室琉璃砖相似。再以现存堂后井亭的石井阑情况论之，此井由于常年汲水，井阑为绳索所磨沟道多至十五条。沟道深度有超过五到六厘米以上，如果不是历经数百年使用，不可能磨成这样子，也不可能是清代乾隆一朝一个妃子沐浴用水能磨损出来的。因此，根据种种迹象和历史资料推断，武英殿浴德堂浴室为元代留守司之遗物无疑。

我曾同单士元先生一起参观过浴德堂，只见在堂后有穹窿形建筑，室内顶及壁满砌白釉琉璃砖，其后有水井覆以小亭。在室之后壁，有烧水用的铁制壁炉，用铜管将水通入室内，其构造颇似淋浴浴室。可以说，浴德堂当算北京现存最早的皇家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