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府的时髦与坚持

王府作为一个充满政治和文化意味的王府建筑，非常有名。以至一些老北京回顾皇家文化的芬芳时，会顽固不弃地拿它打头，把它忆了这么久：九十年代时兴外国人胡同游览热时，绕着它的围墙的，是一个越来越庞大的“到胡同去”的三轮车车队；开放恭王府花园后，假山石、小桥流水、高低起伏的回廊、富丽堂皇的戏楼……精致而完美的皇家园林建筑风格，使它成为一处最受欢迎的参观与休闲场所；花园门前的那条著名的柳荫街，路两侧就好像一下子全都做了生意开办起了大公司一样，整日充满着各大旅行社的大小轿车。往昔作为恭王府最常见背景的宁静而有气氛的一条小街，和过去是很不一样的了。

　　我旅居京华恭王府，读书，工作，匆匆十余年过去，对它的阅读一直没有结束。

　　恭王府坐落在后海南沿，坐北朝南，前府邸后花园，除中间一组称之为“九十九间半”的二层带廊小楼外，全部由传统的宫廷院落构筑而成。气氛是非常庄重的，每一个建筑都是中规中矩，相当符合传统美学规范。

　　740)this.width=740" align=right border=undefined>中国建筑向来不追求高度，这座王府建筑群也不例外。和老城区作为日常居住的常规民居相比，固然表现出高和低、穷和富、贱和贵的种种不同，但它的身份标志，不在自身的又新又不同，或激动人心背离正统，或种种诱惑与时髦。恰巧相反，它以凝重而独特的色彩、高度、装饰合三为一，一方面提示着主人的身份，另一方面又象征着旧时代的贵族精神与趣味。因此，也就不奇怪，在当今过于泛滥的历史题材的影视剧中，王府建筑非常自然而恰当地成为表达一个过去的时代和帝国的建筑语汇。这样一个梦幻世界，交织着向往，压抑和叹息，让我常常产生说不出的感慨。

　　一直未曾对外开放的恭王府府邸，先后为音乐学院和它的附中以及我现在供职的一家艺术研究机构占用、寄居。我自己在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王府大建筑群落之中长期生活、工作、读书，感受复杂，或者说矛盾。

　　作为一介书生，不会把自己和清朝帝国联系起来，而始终有一种底层的概念。夏夜借简易厕所一角沐浴之后，身心有一种舒适、惬意以至透明的感觉，让人沉醉。灯尽更残、夜正深沉之际，走在黑黝黝的檐影廊下，心里是直发毛，拔腿快步走，后面的声音响，使你遭逢到毛骨悚然的瞬间，想想都心惊肉悸。然而窗里无月，奇书浸润，多少个喜而不寐的夜晚，为自己眼前照亮了一条路。这时，心里便往往会唠叨着：在亲切的黑暗中，坚定地走下去吧。

　　然而时间淘漉一切，改变一切。现在到恭王府的人，只要稍微瞟一眼院内行色、神情各异的男男女女，愈来愈增多的各色轿车，穿着时髦的衣服，或夹或抬着梦幻似的琴具等乐器的青年学生，就会知道这么一座古典形式的建筑是如何被迅速搬入当代世界，改头换面出现在我们的眼里心里。如果联系府院外面另一种新商业文化印记，那就更是一种古怪的结合，甚至是象征了。

　　本该永远是古典情调的恭王府，现在再试图在这里读书，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