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北京有“春意”的胡同

　　随着气温回暖，阳光融化了护城河的“铠甲”，暖风吹皱了那一池春水，波光粼粼。杨树开始悄悄吐出“毛毛虫”，草色遥看近却无，一切都仿佛欣然睁开了眼，北京城正步入春天。游走在北京的胡同间，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细想想，北京城与春天有关的胡同还真不少，有明显带有“春”字的胡同，像春雨胡同、春风胡同、向春胡同、迎春里等，还有那些蕴藏着深深春意的胡同，像“百花深处”，于是本版编辑特别策划了寻找北京有“春意”的胡同，带着读者一同去沐浴春风。

　　■“百花深处”芳菲尽

　　桃花依旧笑春风

　　在北京的胡同中，很多人最钟情的莫过于“百花深处”，倒不是因为胡同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这胡同的名字带给人无限的遐想与诗意。人们念着“百花深处”的胡同名字，感觉仿佛步入了百花环绕的春深处，这就是中国文字具有的特殊意蕴。试想假如胡同名字仅为“百花”，则显得平淡无奇。“百花深处”的意境只有中国文字可以表达出来，如果是换作别的文字，意境就打了折扣。我曾经看过名为《十分钟年华老去》（Ten Minutes Older)的短片集锦。片中有陈凯歌导演的《百花深处》，讲述的就是这条名为“百花深处”的胡同，不过片名译成英文叫作了《100 Flowers Hidden Deep》，读着这个名字，实在让人无法展开想象的翅膀。

　　“百花深处”这条有着如此美妙名字的胡同，会是什么样子呢？出发前我查找过地图，看到“百花深处”就在新街口南大街的东侧。我乘坐公交车，来到了新街口南大街。新街口地区是繁华的老商业区，街两侧店铺林立。不过走过了地铁4号线的平安里站，街上陆续出现了不少乐器行。这让人对这条老街刮目相看，与艺术相伴的街区，总是让人感觉纯净。

　　在新街口南大街路东，“百花深处”的大牌子分外醒目，想来前往此胡同参观的人是很多的，这下不用问人了，向着牌子走就是了。不过走到近前，才知道为什么会为“百花深处”胡同做了那么醒目的牌子。原来“百花深处”名头虽大，胡同却是条不起眼的小胡同，很窄的胡同口，稍不留意就会错过。

　　我走进胡同，发现胡同是条狭窄、弯曲的小巷，胡同两侧居住的人家，从低矮的院墙和简陋的院门，就知道都是普通人家，这与距此不远的护国寺大街、宝产胡同和西黄城根北街上气派的大四合院，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如果说护国寺大街和西黄城根北街是大家闺秀，那么“百花深处”就是小家碧玉了。我记得曾经读过老舍描写“百花深处”的文字：“胡同是狭而长的。两旁都是用碎砖砌的墙。南墙少见日光，薄薄的长着一层绿苔，高处有隐隐的几条蜗牛爬过的银轨。往里走略觉宽敞一些，可是两旁的墙更破碎一些。”从老舍的记述中，不难想象曾经的“百花深处”也是如现在般院墙低矮，居住着普通人家。

　　对“百花深处”名之由来，我询问过胡同里的老居民，有老人说胡同名字源于民间传说。相传明朝一对养花的夫妇，他们在这里种遍百花，春有牡丹，夏有藕荷，秋有黄菊，冬有梅花，整条巷子一年四季花香不断。城中的文人墨客都来此地赏花，遂将此地命名为“百花深处”。后来，老夫妻去世了，百花也凋零了，只留下“百花深处”这个名字。

　　我回到家中查找资料，在《北京琐闻录》中找到有关“百花深处”的记载，明万历年间，有张姓夫妇在新街口南小巷内购买空地二三十亩，种青菜为生。渐渐地有了钱，在园中种植树木，叠石为山，挖掘水池，修建草阁茅亭，使这块菜地成为一个十分幽雅的所在。又辟地种植牡丹、芍药，在池中选种莲藕。夏日，当夕阳西下的时候，驶上小舟往来绿波之中，香风扑面，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在黄菊橙香之秋，梅花晴雪之冬，均有四时皆宜之感。

　　当时城中士大夫等多前往游赏，因此北京人称它为“百花深处”。书中的这些记载与民间传闻大意相同。我再查绘制于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的京城全图，称此地为花局胡同，如果是花局，那么和酒醋局、织染局等应该是同为皇宫服务的处所，仔细推测，“百花深处”地近皇城，皇宫里需要的四时摆花由这里种植供给，也在情理之中。据地名志书记载，花局胡同后改称“百花深处”胡同，民国后去了“胡同”，称为现在的名字“百花深处”。

　　“百花深处”东段，有岔路通往护国寺西巷。从“百花深处”巷子中就可以看到护国寺高大的殿堂，整座护国寺遗存的“精华”现在保留在护国寺西巷中，几乎占据了整条巷子。护国寺曾是京城巨刹，仅从现存的规模就可以推想其原来的宏敞，可惜世事蹉跎，殿堂成了普通的民居，寺院紧固在矮墙内，难窥旧貌。望着眼前仿佛孤城似的寺庙，想起顾城的《题百花深处》诗，“百花深处好，世人皆不晓。小院半壁阴，老庙三尺草。秋风未曾忘，又将落叶扫。此处胜桃源，只是人将老。” 想顾城所说的老庙会不会就是这座护国寺呢？

　　出了护国寺西巷就到了护国寺大街。有几年没来这条街，现在的护国寺大街变化真大，已建成了仿古商业街。街上的店铺恢复了旧时的模样，名满京城的护国寺小吃店也换了门庭，街上各式老北京小吃，年糕、灌肠、羊霜肠、扒糕、凉粉、爆肚应有尽有，人走在街上恍若隔世。

　　■梨落花疏春带雨

　　玉楼人醉杏花天

　　北京的街巷中，从名号上论意境和诗意可以与“百花深处”媲美的，我想当数杏花天胡同了。不过“百花深处”享誉京城，而杏花天胡同却是知者寥寥。从地图上看杏花天胡同位于地安门外大街东侧，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胡同。据说胡同的得名是因为早年间地安门外曾有一处私家花园，园中种有许多杏树，每至阳春时节，淡雅的杏花开满枝头，轻柔的花香飘过大街小巷，于是有雅士将临近这座花园的胡同起名为“杏花天”，后被称为“杏花天胡同”。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在明朝，胡同的西口有酒家名“杏花天”，所售之酒均为自酿，醇香宜人，京城酒客慕名而来，日久天长，人们就将附近的胡同叫了“杏花天胡同”。不过我每每念起“杏花天”的名号，总不禁想起晚唐杜牧的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想来这杏花与春天是息息相关的。

　　我翻看的是京城的老地图，杏花天胡同地处地安门外大街，这样的小胡同现在还有吗？我决定去实地探访一番。乘坐公交车来到地安门外大街。地安门外大街是繁华的商业街，街的两侧全部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店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想找到一条小胡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顺着地安门外大街东侧从南往北仔细查找，走了半天也没看到，再往前走，过了北海医院门诊部，忽然在一处店铺的侧墙上看到钉了个小牌，上面写着“杏花天胡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顺着小牌的指引，往胡同里走，这是一条极窄的胡同，仔细在胡同里的院门上辨认，发现很多院子都没有门牌，这又让我产生了怀疑，这是杏花天胡同吗？再往里走，终于在一户人家的院门上看到了标牌，是那种老式的红底白字的小牌子，上面写着“杏花天胡同8号”，这下证明此胡同是杏花天胡同无疑了。胡同在中间拐了个弯儿，再向东去没几米就到了胡同的尽头。杏花天胡同是个死胡同，没有东口。不过能够找到这条胡同也是给我的一个惊喜。

　　我记得查找杏花天胡同的资料时，曾经看到有记载在杏花天胡同之北，有清末北城知名的戏园——天汇轩。天汇轩是北城数一数二的大戏园，后来因营业不佳改为茶馆，名为天汇茶园，一度是北京最大的茶馆。帽儿胡同西口原有提督衙门，当年衙门差役聚会就在天汇茶园。民国初年，袁世凯为了拒绝南下就任总统，指使士兵在北京城内抢掠焚烧铺户，天汇茶园受到牵连毁于大火。重建后改为市场，名为地安市场，经营小吃、杂货，兼有各种娱乐场所。然而市场经营不善逐渐萎缩，最终成为民居，就是天汇大院。当年的地安门大街没有现在这样繁华，我想当年地安市场的建立，也许为以后地安门外大街成为商业街奠定了基础。

　　■落英缤纷芳草茵

　　世贸天街落人间

　　在京城的胡同中，能够与杏花天胡同名字相匹配的，我认为就是芳草地了。每每念着芳草地的名字，一股春意随之而来，脑海中不禁浮想出芳草茵茵花满地的情景。

　　从朝阳门外大街往南，在蓝岛大厦后身就是芳草地了。我去芳草地探访，发现这里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闻名京城的世贸天街就在芳草地附近。世贸天街是时尚的街区，但是藏在建国门外大街和朝阳门外大街之间，总是感觉“养在深闺人未识”。世贸天街附近的街巷不甚宽广，而高楼林立，走到街中总有局促的感觉，不过不经意间抬头看世贸天街在空中的巨大屏幕，却使人豁然开朗。现在的芳草地一带已经成为水泥森林，不过历史上不是这样。

　　据史料记载，芳草地民国时已有此名。芳草地西街、芳草地北巷曾是一大片庄稼地，四周的花草繁茂，满目生机。芳草地地处城边，又有郊野的美景，吸引着城里人来此赏花观景，于是有雅士称此地为芳草地。芳草地一带曾经几经变迁，据《北平地名典》记载，芳草地还曾经为穷人施舍骨灰坛子和收养孤儿的场所。进入民国以后，杀人的刑场不再设于菜市口，而是移到芳草地，再后来移到先农坛南部，现在的光明里一带。如今的芳草地成为时尚街区，更多地传递给人们的是概念上的春天。

　　■满园春色关不住

　　花香袭人知冷暖

　　春天是花的季节，洁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淡黄的迎春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若要寻找老北京“花”意最浓处，就往花市大街寻。花市大街在崇文门外大街的东侧，是一条东西向的大街。街以南北羊市口为界，分为东西两段。西段为西花市大街，东段为东花市大街。花市大街以“花”著称，是京城东南部风景秀丽的游览去处。明代，这里是热闹的街市，以出售各种手工制作的纸花、绢花为主。纸花、绢花虽然是假花，但制作精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清代，此地称为“花市大街”，不仅出售纸花、绢花，还出售大量鲜花，特别是春天来临时，满街是盛开的鲜花，仿佛是花卉大观园。

　　很多人奇怪，为什么花市要选在崇文门外呢？这与位于西花市大街中部的火德真君庙有关。我去花市大街探访，在西花市大街见到了这座修葺一新的火神庙。花市大街火神庙建于明代，明代的花市大街称为神木厂大街，火神庙最初是神木厂悟元观下院。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重新修葺。每月逢四，火神庙前就举办庙会，开始时只有算命的、相面的、卖小吃的摊子。因为花市大街一带临近郊区，很多农民也来此地售卖土特产，他们卖得最多的特色商品就是鲜花。清末，火神庙西南的黄家店胡同里形成了鲜花市，每逢庙会，整条胡同里都摆满了鲜花。春节前夕，城里人家里有摆花习惯，象征着春意盎然，京城的人家都来花市大街购花。这时出售的鲜花都是经过洞子熏制而提前开花的早熟品种，以干枝梅、迎春、海棠最受欢迎。不过鲜花保鲜时间短，开过就败了，于是“京花”出现，“京花”是绒花、绢花、纸花的统称。“京花”的制造工艺颇为精巧，成品的形色与真花酷似，往往可以假乱真，所以受到大家的喜欢。这样鲜花市集就逐渐变成了“京花”市集。而在花市大街附近也聚集了大批制作“京花”的手工作坊，在东花市从西往东的下一条至下四条的胡同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做花儿。据史料记载，各街市花庄及住家经营花业者，在1000家以上。现在花市大街已经成为崇文门商圈的一部分，已经不再经营“京花”买卖，而是成为热闹非凡的商业区。

　　■春风春雨送春来

　　胡同人家迎春到

　　在北京有“春”字的胡同中，有“春风”，还有“春雨”。春风胡同在牛街附近，现在已经不再是胡同了，而是改造成了春风小区，一栋栋楼房替代了胡同的平房。春雨胡同在东单附近，我去探访时胡同依然存在。

　　去寻找春雨胡同之前，我查找过地图，地图显示春雨胡同在建国门内大街的北侧，挨着北极阁二条、三条胡同。我从东单北大街的北极阁胡同三条一路往东，在胡同中拐来拐去，出了胡同口，发现没有了小胡同，眼前是新建的中国妇女儿童博物馆的高大身影。春雨胡同该不会是被拆了吧？赶紧问胡同里的老人，老人说，过了妇女儿童博物馆东边就是了。绕过博物馆，在博物馆的东侧果然看到一片小胡同，打听了周围的居民，居民说：“看到那条南北向的胡同了吧，就是那里，不过没几家了。”我谢过居民，向南北向的胡同走去，果然看到胡同非常短，只有几户人家。望着眼前的胡同，不禁奇怪，看看此地也没什么不同，为什么叫作春雨胡同？

　　回到家查找资料我才知道，春雨胡同在清代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火神庙。因为胡同里有座火神庙而得名。不过春雨胡同的火神庙，可是不太灵光，本来是管着火的火神庙，结果自己却着了一场火，把庙宇也烧毁了。住在这里的百姓为了压一压“火气”，把地名改作春雨胡同。据说这样改后还真管用，胡同的火灾明显少了。不过我也查到了另一种说法，春雨胡同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里的地势较低，一到下雨的时候这里就涝了。住在这里的居民会说这不叫“涝”，这叫“春雨贵如油”，所以胡同就叫了春雨胡同。我回想起在胡同中的探访，在春雨二条的确见过有人家的院门比路面低下有半米，现在想来真到了雨大的时候，胡同里还真是会涝的。不过老北京人的幽默也跃然而出。

　　■知春路上知春到

　　路随城起通四方

　　在北京有春字的街巷胡同中，知春路算是小字辈了。知春路位于海淀区，东起学院路，西至海淀路。知春路南侧是知春东里，西侧是知春里，知春里原是泥塘洼地，知春东里原是农田。

　　北京的街巷胡同动辄都有上百年的历史，而知春路却是1990年建成的，算到现在也才二十几年的时间。从地图上可以看出，知春路之东是北土城西路，北土城西路通往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和亚运村，知春路的开辟大大方便了亚运村一带的出行。

　　知春路最初建成时并不像现在这样繁华，当时只是连接东西方向的次干线，近些年随着北京城的不断扩张，中关村科技园区的建设，知春路道路两旁新建了许多高档社区和商务中心，特别是地铁10号线、13号线在此设站后，使这一地区日渐繁华，知春路的春天也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