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私家园林与士大夫文化
2012年02月23日
朗润园日暮
鸣鹤园
明、清两代都有清华园。明代的清华园位于现在的北京大学西门外,是万历年间武清侯李伟的私园,清代改为畅春园。清代的清华园位于现在的清华大学校园内,这里原来有一座熙春园,在道光年间熙春园一分为二,西半部分改名为近春园,赐给道光第四子奕詝,也就是后来的咸丰皇帝,东边赐给道光第五子奕誴,以工字厅为中心。后来咸丰皇帝将其命名为清华园。清华园内有荷塘,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篇《荷塘月色》写的就是这里的景致。园内有一座迤东亭,1978年时改名为“自清亭”,工字厅后檐还悬挂着“水木清华”的匾额。
水木清华
工字厅
在圆明园附近还有许多清代私人花园。像蔚秀园、承泽园、自得园、自怡园、澄怀园、近春园。在南边不远的海淀镇还有礼亲王花园、僧格林沁花园、德贝子花园。这里还有清末宫内总管太监李莲英的宅院。在北京西郊的田野、山林中,还有许许多多的私人宅院和园林,像香山上的松林餐厅、玉华山庄、梯云山庄、芙蓉馆等都是当年达官显贵们修建的私人别墅。在离演武厅一里多远的地方还有一座法国花园,是法国驻华使馆营建的。末代皇帝溥仪的英文教师庄士敦是苏格兰人,他也学着中国士大夫的样子,在妙峰山樱桃沟村修建了一座私人别墅,名叫“乐静山斋”。这座别墅房间不多,园子也不大,建在山坡上,园中种植有各种名贵花木,还有一块溥仪手书的匾额呢,这座别墅一直保持到现在。现为海淀区卫生局办公地。
李莲英旧宅
北京城内外士大夫宅邸中的园林是士大夫隐逸文化的基本载体,这些园林的面积都不大,从芥子园、半亩园等园名上就可以看出。李渔在《芥子园杂联序》中提到“地上一丘,故名芥子,状其微也。往来诸公见其稍具丘壑,谓取‘芥子纳须弥’之义也。”
以一个小池塘象征瀛海,以三个小土堆象征海上的仙山,是明清时代园林设计中惯用的手法。把本来很小的园林,通过置景和主观想象,当作大千世界,起源于“壶中天地”的传说故事。《后汉书》中记载有个费长房曾担任市椽,他看见集市上有个卖药的老翁,每当集市结束后就钻到药壶里,后来费长房要求老翁带他一同进壶,“惟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这个故事当然是方士们胡诌出来骗人的,后来的士大夫们却十分热衷于到壶中去讨生活。
明清时代的私家园林中名为壶公楼、小方壶、壶隐园、小盘洲、人境壶天、小有天、小玲珑山馆的比比皆是,连皇家园林北海琼华岛的北坡也有一座题为“一壶天地”的山亭,士大夫阶级有条件的隐居于自家的小花园里,没条件的也要在自家的庭院里摆上几盆石榴树、几只金鱼缸,插上几片山石。唐宋时期的文人喜欢漫游各地山川,明清时期的士大夫只喜欢龟缩在自家的小花园里,他们连精神漫游的梦都不做了,干脆将自家园林中的建筑题名为龟壶轩、缩轩、蠢斋、息园、随园、聊且园、懒园,等于承认自己就是一只缩头乌龟。由此可见明清两代的士大夫的人格已经萎缩到了何等的程度。
明清时期的士大夫的人格不仅不能与孔子、庄子等先贤相比,而且也不能与唐、宋时代的诗人相比,他们连隐逸于山林泉石之间的勇气和胆量都没有了,只能在北京、苏州这样的繁华闹市里寻找一小片土地,构筑起一个小小的安乐窝,像一条虫子一样钻进里面不出来。
士大夫的私家园林和皇室、王公大臣的园林虽有大小之别,其精神实质却是相同的。圆明园四十景之一的“九洲清晏”就是用来概括说明皇家园林对整个大清帝国的象征意义,将昆明湖比作瀛海,湖中的小岛比作海上仙山,在万寿山上建有须弥灵境、四大部洲等建筑景观,于是一座颐和园就是整个宇宙的象征。北海琼华岛的面积很小,却将岛上的广寒殿左右的小亭命名为“方壶”,“瀛洲”。清代时北海这座面积仅有0.7平方公里的皇家园林里面却安排了海上仙山、西方佛国(小西天、观音殿、西天梵境、万佛楼等)、皇家庭园(画舫斋、静心斋等)、士大夫隐逸景区(濠濮间等),几乎把传统文化和传统园林体系中的所有因素都囊括进去了。
在小小的琼华岛上,也有皇帝理事、引见官员的悦心殿,有永安寺等佛教寺庙,有附会道教神仙的一壶天地、小灵丘、承露盘,有承袭老庄旨趣的得胜楼、抱冲室,还有各种假山、池涧、楼台亭阁,具体而微,应有尽有。
正如封建皇权的极度扩张导致士大夫人格的极度萎缩一样,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敲开了大清帝国的国门,并且登堂入室,对中国瓜分豆剖。以西太后为首的封建统治者既然没有反抗的实力和勇气,只得像一只缩头乌龟钻进颐和园里,过着醉生梦死、得乐且乐的日子。
私人宅邸园林是士大夫隐逸的场所,他们上朝时是皇帝的奴才,下了朝回到家里后就摇身一变,俨然以隐士自居,写诗、作画、弹琴、下棋、饮茶、喝酒、赏花、观鱼,与三五知己、清客相公聊聊天,都可视为雅事。打几个瞌睡,生几天病也无不可。更何况还有成群的妻妾、丫环,真正是秀色可餐。士大夫们此时此刻的感觉实在比当神仙还好。
中国士大夫的隐逸文化,本来是作为专制皇权的对立面出现的,发展到末世却由维系士大夫独立人格的手段沦落为腐蚀、出卖独立人格的工具,养成了士大夫们的病、懒、庸、迂、困、拙、蠢等多种多样的病态人格。养成了孤寂、偏狭、猜忌、落落寡欢、守拙藏愚、冷淡等性格气质。明朝的唐寅写过《百忍歌》,提倡何时何处都要忍耐;清朝的李渔写过《贫贱行乐之法》,提倡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精神胜利法。可见当时的士大夫的精神境界已经变得十分卑微、萎靡了。
清代皇家宫苑里也不乏随安室、养愚堂之类的建筑,昔日的民族英雄努尔哈赤的后代子孙已变得十分孱弱,清末的几个皇帝没有一个长命的,在虚弱的躯体中,不会产生强健的精神。在清末,国家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时刻,许多士大夫依然那样麻木不仁、苟且偷生,真令人感叹。